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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小郎君現在仍舊不信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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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蘇醒, 轉危為安,長安城的百姓都歡呼起來,李世民更是下旨大赦天下為太子積福。

各宮各府都送禮物遞牌子表示要進宮探望, 但禮物入了東宮,人李承乾卻一個也沒瞧見。不必他出面, 全被李世民一一擋了回去。

因此醒來好幾日, 除了李淵, 李承乾連後宮嬪妃都沒見到。

對於李世民而言,長孫氏青雀麗質與裴行儉他是不能擋,李淵他是沒法擋, 這幾個也便罷了,其他人憑什麽?憑什麽他都沒法跟承乾說話,他們就能?

尤其是於志寧等人, 呵呵, 朕是有錯,但你們難道就沒錯。滾,趕緊滾!哪涼快哪呆著去!

這幾日,李承乾安靜療養身體, 過得十分舒心,李世民卻剛好相反。

自那日之後,他時不時找機會來東宮。

第一天,李承乾讓抱春端著許多折子出來:“殿下說, 聖人這些時日為了他, 將奏折挪至東宮批閱, 積壓了許多政務。如今他已無恙,自不能再讓聖人為他而荒廢朝事,請聖人以國事為重。”

第二天, 李承乾與青雀麗質一起學習,讓抱春出來回話,殿下說功課要緊,請聖人略等一等,待他們將功課做完。結果這一等便沒了下文。

第三天,李承乾與李淵下棋,還是抱春出來回話,殿下正在太上皇面前盡孝,與太上皇的棋局未完,請聖人體諒。

第四天,李承乾身體恢覆,與裴行儉小練了一會兒武,仍舊讓抱春出來回話,殿下一身汗臭,恐熏著聖人不便面見。

第五天,這回有點不一樣,不再是抱春出面,而是李淵直接對上他,只說承乾歇了,然後好整以暇看了李世民半天,笑瞇瞇道:“老二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當年朕就說,沒你這麽當人阿耶的,忒不會做爹。被朕說中了吧。”

李世民慢悠悠直視回去:“我不會做阿耶是跟誰學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怪誰?”

李淵:……懂了,怪我。

呸,明知這個兒子心狠手辣,不是省油的燈,他多什麽嘴呢。

李淵訕訕離去。李世民呵呵兩聲,承乾怨他怪他便罷了,李淵憑什麽嘲諷?他有什麽資格。他那阿耶當成什麽鳥樣心裏沒數嗎!

李世民磨了磨後牙槽,覺得自己怎麽著也比李淵強,絕不會輸給李淵。不,呸,他跟李淵比什麽。他應該把目標放大點,做一個兒女心目中公認的好阿耶。即便……即便現在不是,但他可以努力,往後總會是的。

於是李世民帶著滿腔的“雄心壯志”回去,第六天過來時,便被告知:“殿下聽聞他昏迷這陣子,孫藥師曾入宮為他悉心診治,太史局李先生也多有出力,今日帶了厚禮出宮前去拜謝二位了。”

李世民:……

行吧,沒事沒事。出宮而已,總會回來的。

********

李承乾先去找的李淳風,到得府上卻撲了空,被告知李淳風不在,只能將謝禮留下,轉道前往藥莊。

如今的藥莊不但藥園繁茂,人員也頗為鼎盛。在孫思邈的傳信號召之下,徒子徒孫紛紛響應而來。所以李承乾不只多了個師父,還多了兩位師姐五位師兄以及十幾個師侄。

甫一入莊,李承乾便被這些人團團圍住。

“小師弟可有陣子沒來了,聽聞小師弟昏迷,我們都恨不能入宮去,偏偏師父不許,誰也不帶,孤身前往。”

“小師弟無事便好。都傳太子殿下轉危為安,可我們沒親眼瞧見,總歸不放心。”

“今日瞧著小師弟氣色紅潤,病癥全無,該是大好了。”

“雖大好了,但小師叔總是大病一場,傷了元氣,該補補。”

“我給小師叔備了一份藥膳方子,這就給小師叔拿去。小師叔讓太醫署與尚食局斟酌著做,吃上一陣子,保管小師叔生龍活虎。”

……

眾人太過熱情,李承乾很有些招架不住。

藥莊他雖時常會來,但次數並不算頻繁,可這些師兄師姐乃至比他低一輩的師侄都很喜歡他。

有時候李承乾也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當真奇妙。這些師兄師姐與師侄加起來二十多個,沒有一個因為師父收了個關門弟子,關門弟子還吊兒郎當,醉翁之意不在酒,半點不專心學醫藥而吃味生氣,反倒處處護著,讓他很是享受了一把團寵的滋味。

他忽略了,這些人待他好,他又何嘗待對方不好呢?他讓孫思邈將大家聚集起來,制定標準,不光每月發月錢,還設置獎賞制度。更重要的是,他雖身份尊貴,卻從不將眼睛放在頭頂上看人。

他給予了他們極大的尊重,也給予了他們極大的自主。在知道各人精專方向後,從沒輕蔑過任何一個,總是真誠誇讚。不論誰鉆研上有需要,他都會傾盡全力去解決。

甚至他每回攜禮物過來,師父孫思邈自然是占最大份,但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也全有,誰都沒落下。他的性子也活潑,擅於融入,尤其嘴巴還甜,總能誇得別人心花怒放。

這樣的孩子,還是他們的小師弟小師叔,誰能不愛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說笑笑間不動聲色望聞問切,一個個全都給李承乾薅了把脈,又上上下下檢查個遍,確定沒問題才作罷。

李承乾笑盈盈配合,任由他們動作完才問:“師父呢?”

“師父在後院內室,與李先生一處。”

李先生?李承乾眨眨眼,合著李淳風府上的人說他出門訪友去了,訪的就是師父這個友啊。

李承乾來到內室。果然見到孫思邈與李淳風對面而坐,休閑飲茶。

李承乾拱手拜禮:“我昏迷這陣子發生的事,抱春都已告訴我了。多謝師父與李先生出手助我。”

孫思邈與李淳風皆是一楞,對視一眼,轉而笑盈盈看向李承乾:“小郎君這次醒來,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李承乾輕輕一笑,沒有反駁,他走過去,開口詢問:“師父跟李先生知道袁師兄的聯絡方式嗎?我想寫信給袁師兄道歉。當初我說他是神棍,我……我還說了很多話。

“如今想來我當時過分了些,很是不該,我想跟他說句對不起,也想對他說句遲來的謝謝。我近日才知道,原來我一歲多時便有過夢魘,且持續數月,是他救了我。

“袁師兄是我的恩人,可我對他的態度卻並不太好。是我的錯。”

聽聞此話,李淳風很是驚詫。孫思邈莞爾失笑:“看來這次入夢,小徒兒收獲頗多。”

李承乾點點頭,心情尤為覆雜。

系統簡介說它是高維生物。有它的存在,李承乾一直以為自己的夢境與現實是兩個平行前進的不同時空。

他以為由於系統的特殊性,讓他以系統為媒介獲得了在兩個時空交錯的能力。而夢中歷史上的大唐與眼下大唐的許多雷同性也屬於平行世界的信息重疊,屬於同樣事物在某些支點的不同分流。

但這次入夢,他發現這種認知並不正確,或者說並不完全正確。

平行時空或許存在,卻並非他以為的平行發展。他不是在兩個世界穿梭長大。夢中的李明樂是他的過去,而夢魘裏的“李承乾”也是他的過去。

他先是“李承乾”,再是李明樂,然後是如今。

這種情況與其說是時空交錯重疊,不如說是他兩次投胎的孟婆湯都摻了水。接連兩次吃到孟婆的假冒偽劣產品,也是沒誰了。這個發現對於在夢中接受了多年唯物主義科學價值觀的李承乾來說十分炸裂。

“師兄雲游四海,居無定所,並未留下可靠的聯絡方式。小郎君不論是想道謝還是道歉,都可以留待日後。師兄歸期不定,但總會有累了倦了想要停下來的時候。只是……”李淳風笑著望向李承乾,“小郎君如今還堅持當初的觀點,不信命理之說嗎?”

李承乾頓住,低眉思索了一瞬,揚起笑臉堅定回答:“不信。”

李淳風眉眼上挑,頗感訝異。他明明已經探尋到了命運的因果關聯,摸到了玄門的內裏,為何仍舊不信呢?

李承乾言道:“李先生誤會了,不管之前還是現在,我說不信命理,都非是不信它存在的可能性,而是指不論其是否真實存在,都當它不存在,不去糾結,不予理會,不被困擾。”

這是夢中父母告訴他的。夢裏他經歷夢魘之後,父母放下工作,陪了他許久,跟他說了許多。

夢中世界一直存在兩種觀點。一種是科學的盡頭是玄學。一種為玄學其實是另一種形式的科學。所有的非自然現象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若有暫時無法解釋的,那也是因為我們目前的科學沒有達到相對的高度,或許千百年後,我們終將迎來答案。

父親是農業科學家,是後一種觀點的支持者。但他從沒有全盤否定過第一種觀點存在的可能性。不是他有多信這種觀點,而是他秉持著“萬事皆有可能”的原則。

而他的觀念他的教導也深深影響著李承乾。

父親說,若真有宿命因果,輪回轉世。我們或許可以把它當做一個故事,如同其他許多的寓言故事一樣。我們可以從中學會一些東西,獲得一些道理,以此為鏡。但絕不能去相信,更不能將它放入心底,正如我們從不會把一則普通的寓言故事放入心底一樣。

李承乾擡頭看向李淳風,繼續道:“當你相信命理,將它放進心裏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成為了命運的信徒,從而成為它的俘虜、它的奴隸、它的傀儡。你此後所有的決定都會不自覺去想,這麽做會否改變自己的命運。

“你會被命運所支配,從而影響你的規劃。你此後的人生走向何方,將不再是你主導,而是命運推動你的結果。所以我不信它,我更信我自己。

“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我要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出自我的真心,而非是為了順應命理或者躲避命理;我要活出自己的精彩,而不是一輩子都在迎合好的命理或者避免不好的命理。

“比起命理說我會如何,我更在意自己的想法,相信自己的決定,尊重自己的努力與付出。哪怕這麽做最後的結果並不一定好,但至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自己走出的每一步。”

李承乾眼睛微瞇,嘴角上揚。

他約莫明白自己就是“李承乾”,卻並不認為自己仍舊會成為“李承乾”,更不覺得阿娘還是那個阿娘,阿耶還是那個阿娘,甚至青雀還是那個青雀。

他會像父親教導的那樣,將“李承乾”的人生當做一個故事,與夢中他聽過的千千萬萬的寓言故事一般,無甚差別。

從前他怎麽活,往後他還會怎麽活。他會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堅守初心。

便是……便是日後出現某種變故,他與青雀仍舊走向夢魘的結局,那又怎樣呢?

至少這是他的人生,是他自己走出來的人生,而不是被夢魘裹挾,被命運支配的結果。

孫思邈與李淳風聽懂了。不信不是否認存在,而是一種態度。孫思邈欣慰大笑,李淳風勾起嘴角:“挺好。小郎君果然還是小郎君啊。”

李承乾揚眉。那當然了。

他就是他,或許他曾是“李承乾”,或許他也曾是李明樂。但他又都不是他們。他不是“李承乾”可以替代,也不是李明樂可是替代。他是世上唯一,絕無僅有。

這是他新的人生,全新的開始。

李承乾起身對二人拱手再拜再謝,然後笑著走出去,迎面撞上七師姐。

“小師弟與師父敘完話了?”

“嗯。聽聞師姐這月不曾入宮給阿娘請平安脈?”

這話是有前提的。自這些師兄師姐到來,還知道兩位師姐都專長女子之癥後,李承乾便請兩位師姐輪流入宮為長孫氏請脈,每月至少一次。而每次的看診脈案,師姐都有詳細記錄。

按照師姐所說,阿娘身體略有虧損,但並不嚴重,悉心調養自可恢覆,不必過於在意。

事關阿娘身體,他不覺得在有大國手一般的師父以及這麽多師兄師姐師侄的前提下,阿娘還會早逝。他不會因為夢中的事情去困擾自身,但他也不會為了標榜自己不被困擾,就故意不理不睬。

阿娘的脈案,他從前就委托了師姐,如今會繼續委托。從前就有時常問詢,如今仍舊會問詢。

“前些時日小師弟昏迷,皇後日夜照看,師父怕她面色不好,恐她傷身,為其把過脈了,也更改了太醫署的藥膳療養方子。師父回來後與我和五師姐交待過,我們都記錄在案呢。小師弟放心。”

李承乾一頓,立時問:“阿娘照顧我多日,可有礙嗎?”

“有師父在呢,自是無礙的。非但如此,看目前的情況,皇後已然調養得差不多了。說不定過陣子就能讓小師弟如願,多個弟弟妹妹呢。”

李承乾楞了片刻。弟弟妹妹啊。

曾經他想要弟弟,想要雉奴出現,是想多一個替補。但現在,他覺得似乎不重要了。

在星幕中看到的一切,長安百姓為他所做的努力,那些祈福的話語,一字一句刻印在他的心裏。他恍然明白,太子不只是一個位子。

他割舍不下與百姓的牽絆,不忍有負對他們的承諾,更無法拋卻自己的設想與理念。他想把自己的那些希望播種到大唐的每一個角落。

他揚起臉笑看七師姐:“弟弟妹妹隨緣就好。關鍵不在我想不想要,而在於阿娘想不想要。”

七師姐一楞,隨即莞爾:“小師弟長大了呢。”

李承乾點頭。他知道他成長了,他還會繼續成長。

轟!

突然一聲大響,宛如天降巨雷,又宛如地龍翻身,腳下大地為之震動。

李承乾一個踉蹌,啪嘰,摔在地上,還沒回過神來,但見與他一起摔倒的七師姐快速爬起來,滿是無奈翻了個白眼:“大師兄又炸爐了。”

李承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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